「我們只能一直背負那些令我們疼痛的悔恨和內疚，以生命好好贖罪，在忍耐中尋求共存，這樣我們才對得住那些我們竭力撐過來的漫長日夜。」
這是我看完《Drive My Car》後，第一句寫下的感想。記得當刻看完電影便要立即趕著看下一部電影節作品，所以腦袋還未有好好消化，便已經強行吞下。然而當再次看的時候，我卻發現那些被我強行接受的，早已慢慢醞釀好了。連帶著自己的記憶，成為我的一部分。事不延遲，在這裡成為大家簡介一下電影，有興趣的大家也非常鼓勵到戲院觀看～
DriveDrive
導演：濱口龍介
演員：西島秀俊 、三浦透子、岡田將生、霧島麗香、袁子芸
上映年份：2021
備註：1. 改編自村上春樹2014年短篇故事集《沒有女人的男人們》的同名故事
2. 代表日本參加第94屆奧斯卡金像獎奧斯卡最佳國際影片獎
🎬故事簡介🎬
「你要明白，有些傷口是要用上一輩子的時間來痊癒。」
「我明白。我們都有自己選擇的生存方法，有的選擇逃避，有的選擇面對，有的選擇擁抱。不過無論你最後選擇做什麼，我也會在。」
舞台劇演員家福原本和編劇妻子音有著美好生活，但是自從女兒因病去世後，兩人的關係不再如一。他們各自懷抱著心中的悲傷，卻又不願互相訴說。甚至後來家福偶爾發現妻子音的出軌，家福也沒有過問。可惜就在音準備和家福闡述心聲之際，家福卻選擇逃走，而音卻在家福離開後意外身亡。
兩年後，被獲邀參加戲劇節的家福遠走到廣島，並且擔任《凡尼亞叔叔》一戲的導演。在此期間，他不但重遇和妻子出軌的演員高槻，也遇到作為他專車司機的美咲。而在這兩個月的彩排和其後盛大的舞台劇之中，他們每人都各懷心事的，遊走於文字與生活之間，尋找一個容許他們喘息的空隙。也是讓他們在學習面對傷口的同時，也學習如何真誠地面對自己的一場自我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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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不得不提，看完《Drive My Car》以後，我足足花了一整個星期來沉澱。不過相對來說，電影也理所當然的空降在我今年的十大電影排行，壓下了《Nomadland》成為今年我最喜愛的電影。電影融合舞台和劇本，以極度寫實的方式描寫了每個人也會經歷的療傷之旅。或許你會聽到有人說電影的篇幅過長，但是我可以肯定地說：「並沒有，這樣剛剛好。」不過，如果我們單純的把《Drive My Car》看作一套簡單電影的話，我們便小看了導演濱口龍介的功力。原著小說中，本來並沒有提及過多和《凡尼亞叔叔》有關的地方。然而隨著電影發展，我們可以發現《凡尼亞叔叔》早已成為了故事的一部分，甚至某程度上，帶領著我們了解故事裏每個角色的心理改變。
對熟悉濱口龍介導演的觀眾來說，「車」的元素一直都非常重要。由2018大熱的《睡著吻別，醒來抱擁》，到最近在外地得到多項殊榮的《偶然與想像》，這些故事中的「車」都是一個非常特別的空間。他們是個人的，是每個人最私密的空間，也可以被理解為角色們的內心世界。導演透過如此狹窄的空間，表達了角色與角色之間的互動，從而表露出角色的心態轉變和想法。在《睡著吻別，醒來抱擁》中，朝子和亮平的親密可以由他們在車上的互動了解。而《偶然與想像》中的第一個故事《魔法》，主角也是在計程車上表達了自己的想法，從而引申出故事。而到《Drive My Car》中，「車」的空間再次得到昇華，成為角色面對自我的空間，同時亦是導演寄予觀眾的，痛苦中的一點溫柔。
「車」的比喻－無法明言的傷痛與無處可放的思緒
由電影開頭，我們已經可以發現家福經常與妻子音預先準備的錄音進行話劇的對話訓練。家福的每一句話後，錄音變自然地與之對答。而在後來的故事中，當家福發現妻子出軌以後，錄音的內容也逐漸呼應劇情。「她對他不忠嗎？」「很不幸地，是的。」「為何是不幸呢？」「因為那個女人的忠誠就是徹頭徹尾的謊言。」這裡呼應的她，正是家福眼中的妻子－音。對一開始的家福來說，他只是單純的把妻子的出軌視為不忠。就算後來被高槻問及的時候，也只是單純的把妻子的行為看作對自己始終如一的背叛。家福對妻子出軌而打亂了生活感到憤怒，卻又因為害怕妻子已經不愛自己而選擇逃避傷害。 直到妻子死去，他心中亦產生了「如果我沒有逃避的話，我是否可以救到音」的想法。無論是他對於妻子的愧疚，還是對生活的無奈，全部都憑著他在車上練習《凡尼亞叔叔》的文本時，在口中逐漸說出來。那些他無法面對的，還有說不出口的，都被他留在車廂裏。讓這個狹窄而安全的空間，好好吞噬他的情緒和心思。
電影中有一幕我非常深刻的，便是家福在回家的路上撞車。那一幕中，鮮紅的車子和深藍的汽車互相相撞，剛好並排於螢幕中間。或許是無心插柳，但那呼應了《22世紀殺人網絡》中對紅和藍的比喻。在《22世紀殺人網絡》裡，紅色藥丸是揭示那些虛假背後殘酷真相的藥丸，相反藍色則是繼續安於現狀，保持愚昧的過著原本的日子。兩者之間互相的衝突，也正是主角家福心中的糾結。在車箱中，他那些和錄音練習的對答，是回應著文本，亦是回應內心感受，正正也是他真誠面對內心的想法。然而當真正要回家面對妻子的時候，他卻變得膽怯。『「我的生活迷失了，已經無可挽回了。」這個想法好像惡魔一樣，日夜纏繞著我。』他既知道妻子出軌，卻又不希望原本所謂「正常」的生活被摧毀，於是最後依然選擇自我欺騙，自我逃避。雖然現實中他依然駕駛著紅色汽車，但是他早已在那場汽車相撞的時候，選擇了那顆藍色藥丸。
另外，從家福和美咲在車上時的場面調度，我們也可以看到家福逐漸學會真誠面對自己。一開始美咲剛剛成為家福的司機時，他們幾乎完全不說話。而且家福一上車也只是坐在後座，有著明顯的主客之分。這種車廂中割裂的空間，也可以理解為家福自己為自己建立的護城牆。他們二人各自帶著自己的心思，在路上小心翼翼的保護著自己的無法說出口的秘密。羞愧的同時，也是面對無法改變過去的失語。直到當家福在聽到高槻對自己的勸諫，他才醍醐灌頂的發現，原來自己由女兒死去以後便沒有再向任何人打開個心靈。他寧願忽略自己身上的傷痕，自我欺騙的活著，也不願面對心中莫大的悲傷。這樣的逃避，同時也讓他再也無法真真正正的看清妻子音的想法和感受。「如果你真正想要認識一個人，那麼我們唯一的選擇，便是深刻地正視自己，以最真誠的方式接受自己。」正是這樣一句，讓家福終於理解到，或許妻子的所謂「出軌」本身就是因為自己無法好好面對自己，所以才令妻子感覺缺乏愛。妻子並不是不愛自己，甚至某程度上並沒有出軌，這只不過是她逃避現實的方法，亦是她在失去女兒，並「失去丈夫」後唯一的「生存方法」。她就像《凡尼亞叔叔》中的伊蓮娜，活著，卻並不幸福。她沒有辦法在愛人身上感受到愛，即使他們經常做愛。她和家福始終有著隔膜，也無法互相坦誠面對。最後兩人也成為了互相的某一種洩慾工具，也沒有了本身存在的愛。而鑑於自己的漠視，令妻子臨死前也無法親口道出她的真心話，家福也再沒有辦法親口聽到妻子的回應。自己對自己傷痛的麻木，讓他逐漸失去感知愛的能力，成為那個促成一切悲劇的人。因此當後來高槻下車以後，他選擇坐到美咲旁邊。這個時候他沒有再好像以前一樣把自己與世界分割，反而終於學會袒露心，並真誠的與美咲訴說。
這種袒露心聲的行為乍看突然，卻早已埋下伏線。由在垃圾場以後的對答，我們可以發現美咲心中也有著類似的痛苦，她無法主宰的生活和永遠跟隨的內疚感讓她不得不封閉自己。美咲小時候因為母親原因，所以一直負責駕車接送母親，那些是她少有會和母親可以安靜相處的時刻。就美咲自己來說，他們生活在「地獄」，而母親和她也各自有著自己的「生存方法」。母親分裂了兩個人格，一個只會打罵美咲，一個卻猶如小孩，總是努力的安慰著美咲。相反美咲的「生存方法」卻僅僅是接送母親的過程和與母親分裂後的人格相處。因此在母親逝去以後，那些駕車接送母親的經歷，變成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回憶。在這些記憶當中，她確實知道母親有愛過她。哪怕母親有多糟糕，甚至傷害了她，對她而言，至少她知道母親有用自己的方法，愛過美咲。然而，當她離開故鄉並一直駕車南下的時候，她的心卻變得空洞。內心深處，她依然知道是因為自己才害母親死去。所以哪怕她知道母親愛過她，她也只可以躲在車上，回憶的同時也逃避自己親手害死母親的愧疚。車既是她美好回憶的載體，卻也成為了收藏內心的密室，活在那個密不透風的汽車空間裏，她唯有把那些各自交雜的情緒全部吞下，讓自己一個孤苦伶仃的留在黑暗之中。以封閉自己的方式自我傷害，並以此慢慢「贖罪」。
而這種想法，這種在絕望之中的孤獨感，正是兩人產生共鳴的原因。「我一定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承擔責任。」這是高槻在車上對家福說的，卻也同時深刻的留在美咲的腦海裡。車廂中兩個孤獨的靈魂，渴望的並不是救贖，反而是純粹的理解和接納。而就在他們兩人互相坦白的時候，他們亦合而為一。這種合而為一並非情人俗套的感覺，而是靈魂上的共鳴。儘管二人並不相同，但是對互相而言，他們也只是缺角的靈魂。他在她的擁抱中尋找一線生機的曙光，而她則在他的言語中尋找繼續活著的勇氣。因此當家福決定把那支煙遞給美咲的時候，他們終於在那些靜寂無聲的夜裡，找到自己的出口。打開窗，街燈快速閃鑠，任由大風吹散那縷無處安放的思緒，吹開那道被重重深鎖的心房。他們高舉著半燃點的香煙，任由煙隨着天窗的缺口逐漸飄去。這個時候，他們終於從自己「車」的牢籠中，找到了缺口，解放了自己。比起之前總是在悲傷低沉的時候所吸的煙，這個時候的煙更加輕。隨著那些無重的煙，他們也在無盡黑夜中找到星辰。
車既是他們自我封鎖的表現，亦是逃避現實傷痛的唯一方法。家福一直躲在車中，聆聽著妻子的錄音，反覆地與錄音對話練習，感受著那些證明音曾經愛著自己的證據。美咲則是躲在車中，在不斷自我折磨的同時又不斷尋求解脫，渴望在回憶之中尋找與母親的一絲美好。他們心中都清楚知道，自己就是那個製造傷痕的人。正如家福自己所說：「我本該被傷害的，卻放任一些真正的東西溜走了......即使被深深傷害了，我也假裝沒有注意到，沒有聽從自己的內心，從而永遠的失去重要的人。」家福為了逃避妻子的傷害，選擇迴避妻子，並花了一整天在街上毫無意義地遊走。美咲則為了不再被母親傷害，選擇放棄走進房中拯救母親，任由母親被泥石流淹沒。然而，當時美咲說完她的經歷後嘗試爬上去時，家福卻向美咲伸出緩手，哪怕美咲表示「很髒」也毫不介意。表面上可以理解為單純的幫助美咲，但是那句「很髒」某程度上也是美咲對自己的看法。因為對她來說，無論她如何補救，她依然害死了母親，那是鐵一般的事實。但是在家福的眼中，自己和她都有著相類似的痛苦和傷口，在骨頭裏默默共鳴著。他們成為了對方，也看清了對方。在一個生活艱難的世界裡，偶爾的相遇讓他們成為了彼此長夜的一盞亮燈。所以當電影後段，美咲主動在雪地擁抱家福的時候，家福說了這樣的一句：「你和我，都要繼續活下去。」他們各自成為了對方的陪伴，也找到出口，讓自己從快要窒息的生活中離開。對他們而言，他們只能夠一直背負那些令他們疼痛的悔恨和內疚，以生命好好贖罪，在忍耐中尋求共存，這樣他們才對得住那些竭力撐過來的漫長日夜。犯了的錯的確無法刪除，就像流血的傷口始終會有疤痕，但是他們也知道他們有必要直面自己和自己的傷口。好像高槻在車上跟家福說每個人也要為自己所做的事負責任一樣，他們也在學習承擔自己的責任，以及那些他們本來應當承擔的悲傷和痛苦。這樣的他們，才有機會在世界中找到一線生機。
有意義的是，導演之所以選擇用車作比喻，其實某程度上和日本原本文化有關。最近修讀了有關日本流行文化的課程，其中有提及日本本身是一個極度內斂的民族。他們的民族性使他們非常看重面子，因此無論什麼事，他們也不會輕易顯露。以家福和美咲兩人為例子，他們都是刻意將真實的情感收藏，直到再也無法忍受的時候，便索性變得麻木，並且讓自己不再感受。在逃避中尋求喘息的空間，以此迴避自己的責任和恐懼。他們把一切感情都放置在車上，以門和窗囚禁了自己的情緒，把自己和社會分割，唯恐別人發現自己內心最脆弱的一面。「And the numbness, it makes him feel safe now. But I know that, it's really just poisoning what is left of him.」電影《靈魂候選人》中有這樣一段對話。「車」對導演來說就是人心靈的本身，或許是有意無意，但卻成就了《Drive My Car》這樣的經典。透過窗，我們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透過門，我們可以接觸其他人。然而很多時候我們都選擇封閉內心，美其名叫保護，實質只是在毒害自己。然而導演正正希望透過《Drive My Car》表達他對這些概念的想法：我們可以隱藏，但是我們不能麻木。那些無法說明的苦痛，我們只能自己背負。因為生活是苦的，但是去到終結的那一天，我們會感激自己曾經努力過，曾經為了活著而奮鬥過。
「世界就是充滿苦難的靈薄獄」－必要存在的惡和一夜長大的痛
直到電影最後，家福將自己那台視之為重要之物的紅色車交托給了美咲。然而，車的比喻在這裡再次被昇華。在電影最後一幕，美咲駕駛著那部「自己的車」，駛向未知的前方。在這裡我們發現，美咲由一開始的「職業司機」變成為自己駕駛。這種由「為他人駕車」變成「為自己駕車」的轉變，正正也是家福寄予她的勉勵：要記住為自己而活著。美咲用了大部分的時間，活在愧疚中。在母親死後，她依然沒有辦法擺脫過去，一直被過去的鬼魂纏擾。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生活的方向，也一直沒有機會學會為自己而活。然而就在她和家福的對話中，她逐漸理解到，傷口是正常的。每一個生命中，都是依賴傷口而存在，才能繼續成長。受傷，流血，結焦，再長出新的皮膚，每一個人的生命都在不斷重複經歷著這些。而在觀看家福飾演的「凡尼亞叔叔」後，她更加明白。人的一輩子很長，我們總有機會遇上一些我們以為無法繼續走下去的傷痛，把我們的靈魂敲得破碎。而在治療的漫長日子裏，我們雖然可以感到麻木，但我們卻不能就此放棄。因為生活是我們的，若然被傷痛主宰的話，我們只會失去繼續活下去的希望。家福將車送給美咲，不但是要寄予她要好好活著，更加是要她學習自己主宰自己的生命，而不是被傷痛牽着鼻子走。
有時候，傷口是必要存在的。他們會流血，會發痛，卻也是某種存在的證明。或許電影中的家福和美咲，甚或至我們自己也曾想過殺死過去的自己。把那些我們不願面對的過去好好埋葬，然後活著我們現有所謂「正常」的生活。但是過去一去不復返，我們唯一可以做的，便是接納和忍耐，直到我們去到生命盡頭的那一天。或許正如音的故事一樣，世界只會變得越來越黑暗，人們也只會變得越來越不幸福，但是他們也要好好面對自己的過錯和責任，然後一直背負。或許前面還有種種障礙，但是他們也要繼續活著。為了已經離開的人，為了依然活著的人，為了自己。「我們還能夠做什麼？我們必須繼續過自己的生活。」過去已經消逝，傷痕已經烙印，無論是家福、美咲、音，還是高槻，他們都要為了自己的行為負責任。但是相對，他們也只可以帶着各自的悲傷繼續走下去。悲傷是有名字的，甚至有著自己獨特的模樣，卻偏偏沒有過期日。它們不是《重慶森林》中的罐頭，也不是《月老》裡一萬年不變的愛。它們會一直在心底的某個角落，大口大口的蠶食我們的靈魂。我們唯有直面靈魂深處，並且忍耐那些無人能比的傷痛。直到哪一天終於感覺沒有那麼痛的時候，好好在陽光下呼吸。
活著就代表苦難，活著就代表我們要承受生命中那些無法承受的重。我們沒有辦法和苦難割裂，因為它們早已成為我們世界的一部分。「可怕的事情已經發生，但是世界卻平靜得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然而，世界肯定已經變成了某種邪惡的東西。」世界充滿了我們無法想像的惡毒，也沾滿了無法擺脫的醜陋，但是我們還不是活著嗎？我們透過世界裡的惡，學會擇善固執，選擇自己想要走的路。至於電影後面，高槻因為自己的行為導致自己鋃鐺入獄。你說：「他奪走別人性命，可恨嗎？」我可能會說：「對的。」但是某程度上，他卻也讓家福理解要真誠面對自己，從而將家福從困苦中拯救出來。或許電影中，高槻正正是一個「必要存在的惡」一樣的存在。我們會想，他和音出軌，把性看作了解互相的方法，甚至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就是單純的惡嗎？但是相反來說，他還不是在履行自己的責任，為自己的罪責附上沉重代價？正正因為他這樣的存在，我們才會意識到：我們總是需要一點不如意、一點醜惡，才會意識到世界有多麼需要善良和理解。電影中每個人都有著他們的痛，但這些痛也正在教導他們繼續走在生命的路上。
電影中的舞台劇裡，我最喜歡的便是索尼婭在最後安慰凡尼亞叔叔的一幕。演員本身因為無法說話，只能透過手語來表達自己的感覺，卻也因此令劇本再次昇華。「我可能比你還要不幸，可是我並未困於絕望中。直到我的生命自然地走到盡頭，我會一直忍耐。所以，請你也務必要忍耐。」對比劇中的任何一個角色，大概也沒有一個真正「最悲慘」的人。他們每一個人的傷口都與別不同，卻也帶著這些別人看作不幸的東西繼續活著。家福失去了摯愛的女兒和妻子，美咲親手害死母親，音失去了女兒和原本與丈夫的幸福，甚至高槻，某程度也失去了音－一個他真心仰慕和傾心的女人。他們都在自己的傷口上，慢慢重拾自己的步伐，並在經歷一切以後，學習如何慢慢長大。在那些絕望中，學習忍耐，然後繼續用自己的生命，去延續那些未來得及閃耀的繁星的光芒。的確，生活之中沒有人能夠一帆風順的過一輩子，總有些時候我們會跌到，然後再也爬不起來。但是只要我們依然心存一息，我們便可以繼續走下去，唯一要做的便是繼續堅持。在沒有星光的晚上，獨自一人躲在被窩之中，始終相信明天的太陽會依舊升起。
成長的時候，我們同樣經歷不同傷痛。或許我們的確沒有像美咲那樣，經歷親手害死親人的悲傷，但是我相信我們每個人也有著相類似的痛。或許是面對離別，或許是面對生死，我們生命中總有一刻，會以為自己再也無法繼續走下去。我們會感覺窒息，甚至輾轉反側幾千幾百個晚上，依然無法好好入睡。張大了嘴，卻又無法嚥下口中的食物。偶爾遇見朋友，也無法像以前那樣嬉笑怒罵。但是我們沒有辦法，只能默默承受。因為逝去了的人和事，都只會變成我們記憶的一部分。正如那些我們曾經以為永遠不會康復的傷口，大概也會在哪一天偶爾從午睡中醒來的一瞬間，悄悄的癒合。而在傷口康復之前，我們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好好記住自己的過錯，並且擁抱著傷痕，繼續活下去。直到後來長大了，偶爾回頭之際你便會發現，滿身傷痕的你，原來早已經成長。或許是在跌倒受傷的那一個晚上，或許是在依偎過去的某一個夢中，但是在這些苦難過去以後，我們便悄悄長大了。當初的家福和美咲雖然已經成為大人，心理上卻依然無法長大。他們害怕面對現實的心情，就好像我們害怕離開熟悉的一切一樣。忐忑不安的，想要逃離一切令我們不習慣的現實世界，卻又被逼困在其中無法離開。但是有時候，我們就是這樣被逼一夜長大。我們被逼接受現實，因為無論我們如何努力，一切也無法改變。然而正如電影所說的，我們沒有辦法做什麼事，只能夠繼續忍耐，承受那些命運給予我們的挑戰。哪怕艱辛困乏，但是一切也總有一日會結束。我們需要做的，只是在結束之前，背負起自己的責任，好好活著。「無論是現在還是等到我們年老的時候，當最後一刻來臨之際，我們也會平靜地離去。」或許正如《凡尼亞叔叔》的劇本所說的，苦難也總有一天會完結，然後我們也可以在平靜中找到那一片我們渴望已久的安穩。
故事的寄予－「在盡頭以後，我們會告知祂，我們受盡了苦難，哭盡了淚水，而且生活也很痛苦，但是上帝會憐憫我們的。」
《Drive My Car》作為我今年最喜愛的電影，一直不知道應該如何下筆。因為對於電影的想法很多，感觸又和自己本身的生活互相扣連，令我害怕一旦沒有寫好便毀了電影給我的感覺。所以當初電影節看完以後，整整讓思緒擱置在腦袋差不多兩個月。但是最近與朋友對談間，選擇再次觀看電影，結果電影感触反而多了，但想說的也更流暢了。文字或許的確是死的，但是人是活著的。我們透過文字、影像，抒發著我們對生命的看法。同一時間也以同樣方式，為那些我們素未謀面的過客，留下一點溫暖。世界有自己運轉的方向，時而溫暖動人，時而痛苦不堪，但我們依然能夠學會以最溫柔的方式與傷口共存。「那些一直思考著死亡的倖存者，總會找到他們自己的方式，繼續活下去。」願我們都在苦難過後，繼續愛著自己。為了自己，為了那些已經離去的人，還有還在路上等待每一次遇見的人，我們要好好忍耐。直到有朝一日，撫摸傷口的時候，哪怕依然滲著血，卻會成為我們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現在的你，還記得那些曾經令你痛不欲生的傷痛嗎？又或者，你也正在經歷？無論是什麼也好，希望大家也可以繼續走下去。因為漫長的黑夜終究會離開，而我們也將迎接晨曦的到來。
附上手繪一張～
大家如果希望的話，也可以到IG 搜尋 @letusmovie 支持我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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